第 29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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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9 章
魏華裳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秦韞的意思。
順親王府覆滅, 朝廷便可以將那三萬精兵收編。
“若是他們選擇玉石俱焚呢？”魏華裳道。
“三萬人，總有願意投靠朝廷的。”秦韞不緊不慢道：“若沒有便殺雞儆猴，直到有人願意。”
魏華裳沈默了下來。
毫無疑問, 這確實已是目前最好的辦法。
她很快便做好決定, 朝秦韞道：“你再寫封信給文時鈺。”
秦韞提筆快速寫完，魏華裳揚聲道：“來人！”
鳳衛應聲進入書房：“郡主。”
魏華裳吩咐道：“立刻送到文國公府世子手中。”
“是。”
鳳衛領命而去。
一切安排妥當, 秦韞看向倚在桌案前沈思的魏華裳, 道：“郡主如此擔憂, 何不親自進宮。”
魏華裳心中冷笑，她做這一切一旦被宮裏的人知道哪還有活路，她怎敢冒險。
不過秦韞並不知這些, 他也沒有必要知道。
“去了又能如何？我說的話朝臣會聽？”
秦韞默默地垂下眸子。
世人眼中的魏華裳不學無術，朝臣哪裏會聽得進去她的話, 只是他不明白，她為何展露給世人的與真實的她不一樣。
是隨心所欲，還是有意為之。
若是有意為之，又是有何緣由。
而最令他意外的是, 她竟會如此果斷的對皇後下手。
據他所知, 她三歲便養在中宮, 與皇後情同母女，從未生過半點齟齬, 為何會下手如此果決？
他越來越看不懂她了。
黃昏將近時，鳳聽出現在了書房。
“稟郡主, 已有結論。”
魏華裳直起身子：“說。”
“二皇子在群臣爭執最激烈時, 揭發順親王府私自開采金礦, 屯養私兵意圖謀反，證據確鑿, 滿朝震驚，陛下大怒昏厥，二皇子將順親王扣押，張貴妃親自照料陛下，一個時辰後，陛下回到大殿，下旨命二皇子親自帶人勸降三萬精兵。”
鳳聽簡要快速道：“因二皇子與東宮皆主戰，且東宮請戰，陛下同意太子親征，鎮西將軍為副將，即刻前往邊境。”
前頭一切都在魏華裳與秦韞意料之中，唯太子親征令二人臉色大變。
魏華裳胸腔的怒火急速上升，氣的音調都帶了幾分尖銳：“淳於章從未上過戰場，這般緊要時刻怎能由他做主將！”
秦韞亦是臉色沈沈。
“太子想以戰功保東宮地位。”
母族失勢，太子若不作為東宮便不保，可若是尋常小打小鬧也無妨，而今戰況如此緊要，豈能胡鬧。
魏華裳揉了揉眉心，盡量壓下怒火道：“已經下旨了？”
“是。”鳳聽道：“太子生怕出現變故，已經帶著鎮西將軍去點兵了。”
魏華裳低罵了聲，臉黑如炭。
陛下到底還是偏向太子，可若他知道這一戰的艱險，不知道還會不會同意太子親征。
“你如何看？”
魏華裳煩躁的看向秦韞。
秦韞沈思半晌後，道：“郡主可能更改旨意？”
魏華裳冷笑：“我還沒那個能力。”
“既然如此，那就做最壞的打算。”秦韞沈聲道。
魏華裳：“說。”
“太子若有能力贏下這一戰便是最好，若不能，那麽他就沒有回來的必要了。”秦韞徐徐道：“於我們而言，不過是計劃提前。”
魏華裳擰眉：“弒儲君？”
“如郡主所說，南聿已經輸不起了，作為一國太子若不能擔負起責任，那他就是德不配位，為了天下蒼生，易儲又如何？”秦韞道。
“就算易儲也還有陛下，輪不到二皇子做主。”魏華裳還沒開口，鳳聽便道。
他們這位陛下自私多疑，聽信奸宦，殘害忠臣，已非明君。
“那就換一個天子。”
秦韞看向魏華裳道。
魏華裳眉頭皺的更深了：“弒君？”
她確實是希望二皇子能夠坐上龍椅，但在她的計劃中得一步步來，讓二皇子名正言順的坐上那個位置，而並非弒君篡位。
“只要不是二皇子弒父，他就是名正言順。”
秦韞大約能猜到魏華裳所想，便道。
魏華裳亦明白秦韞所說。
太子戰死，陛下駕鶴西去，那麽二皇子便能名正言順登上皇位。
雖然聽起來有些大逆不道，但確實是最簡單最直接的辦法。
“但你能保證二皇子就能扭轉乾坤？”
秦韞沈默了半晌後，道：“最壞的結果也就是如今這樣，可起碼在剛坐上皇位時，他會信任文時鈺，也不敢過河拆橋。”
文家底蘊極其深厚，即便二皇子想翻臉不認人，也不敢太過放肆。
只要南聿有三五年喘息的時間，說不定就又是另一番局勢。
魏華裳也大約明白了他的意思，抱著雙臂沈默不語。
若按照秦韞的思路，其實還有一個更好的的辦法。
扶持不了明君，那就弄一個傀儡皇帝，設立攝政王，把控朝政。
但如此，這位攝政王必將遭受口誅筆伐，畢竟這在世人眼中與篡位無異。
只要能保住南聿，保子民不受侵擾，不遭戰火荼毒，她可以做這個惡人，但是，她做不了。
當今世道女子不可幹政，南聿本來就已風雨飄揚，若她要去涉政必將惹來更大的禍端，且以她的名聲，不足以震懾百姓，也無法服眾。
魏華裳輕輕的瞥了眼輪椅上垂目沈思的秦韞。
眼前這個人，或許是攝政王最好的人選。
他這個人心眼子雖小，但心中有大愛。
他上過戰場，體會過戰爭的殘酷，他從天之驕子墜落至罪奴，嘗過人清冷暖，學會隱忍周全，不大會再一意孤行剛愎自用，他還是難得一見文武雙全的少年奇才。
且他打過勝仗，名揚四海，南聿的百姓對他也多是敬仰。
天時地利人和他已占其二，若由他做攝政王，即便開頭萬難，她也相信他一定能撥開烏雲見月明。
一個周全而成形的計劃慢慢在魏華裳心中生根發芽。
“好，便聽你的。”
魏華裳身形放松，偏頭看向鳳聽：“將我們的人送進軍中，我要最快知道最新的戰報。”
“是。”鳳聽應聲而去。
鳳聽離開後，魏華裳看向秦韞：“通知劉行知，文時鈺，隨時準備逼宮。”
“至於二皇子，弒君一事就不臟他的手了，他要幹幹凈凈的坐上龍椅。”
秦韞似有所感，輕輕皺眉：“你想做什麽？”
魏華裳緩緩靠近他，勾唇：“你認為，我要做什麽？”
“二皇子自有手段將自己撇幹凈，魏華裳這件事不該你去做。”秦韞擡眸看著魏華裳，語氣略有些急切：“你與聖上皇後感情深厚，不該...”
“秦韞。”
魏華裳輕輕打斷他，似笑非笑道：“到了現在，你還認為我與聖上皇後感情深厚？”
秦韞話鋒頓止，眼神覆雜的看著魏華裳。
確實，他早就有所懷疑了。
若魏華裳真的與皇後情同母女，就不可能如此果決的動手，更不可能在他提出換一個天子時那般的泰然。
以他對她的了解，她極其護短，不可能無動於衷。
可是，為什麽？
她自小養在中宮，受萬千寵愛，如何會...
不對，她不該養在深宮，她應該養在她的親生父母身邊。
更何況長公主膝下只有她一個獨女，更不該三歲便送進宮。
電光火石間，秦韞似乎明白了什麽，眼底是毫不掩飾的震驚和覆雜。
雖然他不知道這其中到底有什麽隱情，但他終於明白了，明白千嬌萬寵的魏華裳為何步步為營，為何心有萬千謀略，為何機關算盡。
原來，她並非世人所看見的那般風光無限。
“不管二皇子有什麽手段能將自己撇幹凈，但在將來，弒父一定會成為他的心結，惡源一起再難收，我不信二皇子的心性，且紙包不住火，南聿以孝為先，一旦敗露他就會成為眾矢之的，天下人不服，他這個皇位就做不安穩，天子不安，百姓不寧，既然要做，我們就做到最好。”
魏華裳說罷俯身靠近秦韞：“秦韞，我現在要你答應我第二件事。”
好一句天子不安，百姓不寧。
秦韞壓下心中的震撼，盡量放平聲音：“郡主請說。”
“我要你答應我，將來不管發生什麽事，都要保住魏家父親母親，如果受皇家人阻礙，可不惜一切代價。”魏華裳語氣凝重道。
秦韞心中驀地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。
他下意識道：“郡主為何不自己保護？”
魏華裳淡淡道：“雙拳難敵四手，多一個人多一層保障，反正你是發了毒誓的。”
秦韞靜靜地望著魏華裳，見她面上確無異色，才微微安心，點頭：“好，我答應你。”
魏華裳這才緩緩抽身，她踱步至窗前望著一望無際的天空道：“現在只有等，希望太子首戰告捷。”
雖然做了最壞的打算，但她心中仍舊抱有一絲希望，希望淳於章能夠禮賢下士，不剛愎自用，貪功冒進，以鎮西將軍為主導，或許就還有一線轉機。
突然，魏華裳似是想起了什麽，喚道：“雲芷。”
雲芷進入書房：“郡主。”
“去探一探慕姑娘是否隨軍？”魏華裳。
雲芷：“是。”
秦韞看向魏華裳，道：“郡主似乎對慕姑娘青眼以待。”
魏華裳轉頭，輕笑了笑：“南聿上過戰場殺敵的姑娘就這一位，怎能不令我青眼以待？”
“對了，那日我們喝酒，她說你是她見過的最厲害的人，她很敬仰你。”魏華裳有些好奇道：“你們可曾並肩作戰？少年將軍，將門之女，聽起來倒很是般配。”
秦韞聞言下意識否認：“郡主誤會了，我與慕姑娘並無深交，只幾月前在戰場上合作過。”
魏華裳喔了聲，隨口道：“你不必向我解釋。”
秦韞動了動唇，放在膝上的手指輕輕縮了縮。
是啊，他本不必向她解釋的，他們並不是正經夫妻。
“依你看，慕姑娘厲害嗎？”
魏華裳絲毫沒有察覺到秦韞的異樣，繼續打聽著慕關月。
秦韞眸色微暗，點了點頭：“嗯。”
魏華裳不滿：“嗯是什麽意思？”
秦韞聲音微冷：“比起行軍大仗，太子遠不及慕姑娘。”
“別的也不一定能比得上。”
魏華裳輕嗤了聲後，才察覺到不對勁，瞇起眼偏頭看著秦韞：“你在生什麽氣？”
秦韞猛地怔住。
生氣，他在生氣？他為何生氣，有何可值得他生氣的？
秦韞想了半晌後，沒有結果，便道：“只是傷口有些疼，並沒有生氣。”
魏華裳似信非信道：“當真？”
“嗯。”
秦韞點頭道。
魏華裳不疑有他，立刻讓人去請蘇念爾。
看著魏華裳略顯擔憂的神色，鬼使神差的，秦韞道：“郡主可曾有心上人？”
魏華裳莫名其妙的轉身看著他：“怎麽突然問這個？”
“就是隨口問問。”秦韞雖是這麽說，卻眼也不眨的盯著魏華裳，等她的答案。
魏華裳不認為這個問題有什麽不好回答，所以坦然道：“沒有。”
秦韞唇角不自知的放松。
“沒有瞧得上的。”
秦韞一楞，擡頭看向魏華裳。
她說的很自然，很平和，並不覺得自己說的是多麽倨傲的言辭。
她是真的沒有瞧得上的。
秦韞唇角輕輕彎了彎：“偌大雲京，就無一人入郡主的眼？”
魏華裳陷入了沈思。
她以前沒有想過這個問題，少時，她整日與秦韞鬥智鬥勇，再大些，又要思考如何自保和保護父母，如何與父母團聚，如何保住魏家，再後來，籌謀的就越來越多，她從未考慮過兒女情長。
不過，就算真的考慮，偌大雲京，至少在她遇見過的人中，她確實沒有瞧得上眼的。
也不對，好像不完全是這樣。
魏華裳緩緩轉頭盯著秦韞。
眼前這個人，她是能瞧得上眼的，雖然很討厭。
還有文家世子，她也覺得不錯。
秦韞彎起的唇角緩緩繃直，心跳跟著漏了一瞬。
他問她可有人入她的眼，她看他作甚。
“這十幾年來，你占了我許多空閑時間，以至於我沒有多餘的閑情去相看。”魏華裳皺眉道：“你到底為什麽總要同我作對呢？”
前頭半句話讓秦韞驀地心跳加速，後頭半句又讓他緩緩地平靜了下來。
“不如我們打個商量，待此間事了我們便兩清，你別再找我麻煩行嗎？”魏華裳繼續道：“你覺得文時鈺如何？若那時他還未定親，或許可以相看相看。”
秦韞的心不僅平靜了，還徹底的沈了下去。
他面無表情的轉過頭，道：“他有心上人。”
原來，她看的上的是文時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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魏華裳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秦韞的意思。
順親王府覆滅, 朝廷便可以將那三萬精兵收編。
“若是他們選擇玉石俱焚呢？”魏華裳道。
“三萬人，總有願意投靠朝廷的。”秦韞不緊不慢道：“若沒有便殺雞儆猴，直到有人願意。”
魏華裳沈默了下來。
毫無疑問, 這確實已是目前最好的辦法。
她很快便做好決定, 朝秦韞道：“你再寫封信給文時鈺。”
秦韞提筆快速寫完，魏華裳揚聲道：“來人！”
鳳衛應聲進入書房：“郡主。”
魏華裳吩咐道：“立刻送到文國公府世子手中。”
“是。”
鳳衛領命而去。
一切安排妥當, 秦韞看向倚在桌案前沈思的魏華裳, 道：“郡主如此擔憂, 何不親自進宮。”
魏華裳心中冷笑，她做這一切一旦被宮裏的人知道哪還有活路，她怎敢冒險。
不過秦韞並不知這些, 他也沒有必要知道。
“去了又能如何？我說的話朝臣會聽？”
秦韞默默地垂下眸子。
世人眼中的魏華裳不學無術，朝臣哪裏會聽得進去她的話, 只是他不明白，她為何展露給世人的與真實的她不一樣。
是隨心所欲，還是有意為之。
若是有意為之，又是有何緣由。
而最令他意外的是, 她竟會如此果斷的對皇後下手。
據他所知, 她三歲便養在中宮, 與皇後情同母女，從未生過半點齟齬, 為何會下手如此果決？
他越來越看不懂她了。
黃昏將近時，鳳聽出現在了書房。
“稟郡主, 已有結論。”
魏華裳直起身子：“說。”
“二皇子在群臣爭執最激烈時, 揭發順親王府私自開采金礦, 屯養私兵意圖謀反，證據確鑿, 滿朝震驚，陛下大怒昏厥，二皇子將順親王扣押，張貴妃親自照料陛下，一個時辰後，陛下回到大殿，下旨命二皇子親自帶人勸降三萬精兵。”
鳳聽簡要快速道：“因二皇子與東宮皆主戰，且東宮請戰，陛下同意太子親征，鎮西將軍為副將，即刻前往邊境。”
前頭一切都在魏華裳與秦韞意料之中，唯太子親征令二人臉色大變。
魏華裳胸腔的怒火急速上升，氣的音調都帶了幾分尖銳：“淳於章從未上過戰場，這般緊要時刻怎能由他做主將！”
秦韞亦是臉色沈沈。
“太子想以戰功保東宮地位。”
母族失勢，太子若不作為東宮便不保，可若是尋常小打小鬧也無妨，而今戰況如此緊要，豈能胡鬧。
魏華裳揉了揉眉心，盡量壓下怒火道：“已經下旨了？”
“是。”鳳聽道：“太子生怕出現變故，已經帶著鎮西將軍去點兵了。”
魏華裳低罵了聲，臉黑如炭。
陛下到底還是偏向太子，可若他知道這一戰的艱險，不知道還會不會同意太子親征。
“你如何看？”
魏華裳煩躁的看向秦韞。
秦韞沈思半晌後，道：“郡主可能更改旨意？”
魏華裳冷笑：“我還沒那個能力。”
“既然如此，那就做最壞的打算。”秦韞沈聲道。
魏華裳：“說。”
“太子若有能力贏下這一戰便是最好，若不能，那麽他就沒有回來的必要了。”秦韞徐徐道：“於我們而言，不過是計劃提前。”
魏華裳擰眉：“弒儲君？”
“如郡主所說，南聿已經輸不起了，作為一國太子若不能擔負起責任，那他就是德不配位，為了天下蒼生，易儲又如何？”秦韞道。
“就算易儲也還有陛下，輪不到二皇子做主。”魏華裳還沒開口，鳳聽便道。
他們這位陛下自私多疑，聽信奸宦，殘害忠臣，已非明君。
“那就換一個天子。”
秦韞看向魏華裳道。
魏華裳眉頭皺的更深了：“弒君？”
她確實是希望二皇子能夠坐上龍椅，但在她的計劃中得一步步來，讓二皇子名正言順的坐上那個位置，而並非弒君篡位。
“只要不是二皇子弒父，他就是名正言順。”
秦韞大約能猜到魏華裳所想，便道。
魏華裳亦明白秦韞所說。
太子戰死，陛下駕鶴西去，那麽二皇子便能名正言順登上皇位。
雖然聽起來有些大逆不道，但確實是最簡單最直接的辦法。
“但你能保證二皇子就能扭轉乾坤？”
秦韞沈默了半晌後，道：“最壞的結果也就是如今這樣，可起碼在剛坐上皇位時，他會信任文時鈺，也不敢過河拆橋。”
文家底蘊極其深厚，即便二皇子想翻臉不認人，也不敢太過放肆。
只要南聿有三五年喘息的時間，說不定就又是另一番局勢。
魏華裳也大約明白了他的意思，抱著雙臂沈默不語。
若按照秦韞的思路，其實還有一個更好的的辦法。
扶持不了明君，那就弄一個傀儡皇帝，設立攝政王，把控朝政。
但如此，這位攝政王必將遭受口誅筆伐，畢竟這在世人眼中與篡位無異。
只要能保住南聿，保子民不受侵擾，不遭戰火荼毒，她可以做這個惡人，但是，她做不了。
當今世道女子不可幹政，南聿本來就已風雨飄揚，若她要去涉政必將惹來更大的禍端，且以她的名聲，不足以震懾百姓，也無法服眾。
魏華裳輕輕的瞥了眼輪椅上垂目沈思的秦韞。
眼前這個人，或許是攝政王最好的人選。
他這個人心眼子雖小，但心中有大愛。
他上過戰場，體會過戰爭的殘酷，他從天之驕子墜落至罪奴，嘗過人清冷暖，學會隱忍周全，不大會再一意孤行剛愎自用，他還是難得一見文武雙全的少年奇才。
且他打過勝仗，名揚四海，南聿的百姓對他也多是敬仰。
天時地利人和他已占其二，若由他做攝政王，即便開頭萬難，她也相信他一定能撥開烏雲見月明。
一個周全而成形的計劃慢慢在魏華裳心中生根發芽。
“好，便聽你的。”
魏華裳身形放松，偏頭看向鳳聽：“將我們的人送進軍中，我要最快知道最新的戰報。”
“是。”鳳聽應聲而去。
鳳聽離開後，魏華裳看向秦韞：“通知劉行知，文時鈺，隨時準備逼宮。”
“至於二皇子，弒君一事就不臟他的手了，他要幹幹凈凈的坐上龍椅。”
秦韞似有所感，輕輕皺眉：“你想做什麽？”
魏華裳緩緩靠近他，勾唇：“你認為，我要做什麽？”
“二皇子自有手段將自己撇幹凈，魏華裳這件事不該你去做。”秦韞擡眸看著魏華裳，語氣略有些急切：“你與聖上皇後感情深厚，不該...”
“秦韞。”
魏華裳輕輕打斷他，似笑非笑道：“到了現在，你還認為我與聖上皇後感情深厚？”
秦韞話鋒頓止，眼神覆雜的看著魏華裳。
確實，他早就有所懷疑了。
若魏華裳真的與皇後情同母女，就不可能如此果決的動手，更不可能在他提出換一個天子時那般的泰然。
以他對她的了解，她極其護短，不可能無動於衷。
可是，為什麽？
她自小養在中宮，受萬千寵愛，如何會...
不對，她不該養在深宮，她應該養在她的親生父母身邊。
更何況長公主膝下只有她一個獨女，更不該三歲便送進宮。
電光火石間，秦韞似乎明白了什麽，眼底是毫不掩飾的震驚和覆雜。
雖然他不知道這其中到底有什麽隱情，但他終於明白了，明白千嬌萬寵的魏華裳為何步步為營，為何心有萬千謀略，為何機關算盡。
原來，她並非世人所看見的那般風光無限。
“不管二皇子有什麽手段能將自己撇幹凈，但在將來，弒父一定會成為他的心結，惡源一起再難收，我不信二皇子的心性，且紙包不住火，南聿以孝為先，一旦敗露他就會成為眾矢之的，天下人不服，他這個皇位就做不安穩，天子不安，百姓不寧，既然要做，我們就做到最好。”
魏華裳說罷俯身靠近秦韞：“秦韞，我現在要你答應我第二件事。”
好一句天子不安，百姓不寧。
秦韞壓下心中的震撼，盡量放平聲音：“郡主請說。”
“我要你答應我，將來不管發生什麽事，都要保住魏家父親母親，如果受皇家人阻礙，可不惜一切代價。”魏華裳語氣凝重道。
秦韞心中驀地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。
他下意識道：“郡主為何不自己保護？”
魏華裳淡淡道：“雙拳難敵四手，多一個人多一層保障，反正你是發了毒誓的。”
秦韞靜靜地望著魏華裳，見她面上確無異色，才微微安心，點頭：“好，我答應你。”
魏華裳這才緩緩抽身，她踱步至窗前望著一望無際的天空道：“現在只有等，希望太子首戰告捷。”
雖然做了最壞的打算，但她心中仍舊抱有一絲希望，希望淳於章能夠禮賢下士，不剛愎自用，貪功冒進，以鎮西將軍為主導，或許就還有一線轉機。
突然，魏華裳似是想起了什麽，喚道：“雲芷。”
雲芷進入書房：“郡主。”
“去探一探慕姑娘是否隨軍？”魏華裳。
雲芷：“是。”
秦韞看向魏華裳，道：“郡主似乎對慕姑娘青眼以待。”
魏華裳轉頭，輕笑了笑：“南聿上過戰場殺敵的姑娘就這一位，怎能不令我青眼以待？”
“對了，那日我們喝酒，她說你是她見過的最厲害的人，她很敬仰你。”魏華裳有些好奇道：“你們可曾並肩作戰？少年將軍，將門之女，聽起來倒很是般配。”
秦韞聞言下意識否認：“郡主誤會了，我與慕姑娘並無深交，只幾月前在戰場上合作過。”
魏華裳喔了聲，隨口道：“你不必向我解釋。”
秦韞動了動唇，放在膝上的手指輕輕縮了縮。
是啊，他本不必向她解釋的，他們並不是正經夫妻。
“依你看，慕姑娘厲害嗎？”
魏華裳絲毫沒有察覺到秦韞的異樣，繼續打聽著慕關月。
秦韞眸色微暗，點了點頭：“嗯。”
魏華裳不滿：“嗯是什麽意思？”
秦韞聲音微冷：“比起行軍大仗，太子遠不及慕姑娘。”
“別的也不一定能比得上。”
魏華裳輕嗤了聲後，才察覺到不對勁，瞇起眼偏頭看著秦韞：“你在生什麽氣？”
秦韞猛地怔住。
生氣，他在生氣？他為何生氣，有何可值得他生氣的？
秦韞想了半晌後，沒有結果，便道：“只是傷口有些疼，並沒有生氣。”
魏華裳似信非信道：“當真？”
“嗯。”
秦韞點頭道。
魏華裳不疑有他，立刻讓人去請蘇念爾。
看著魏華裳略顯擔憂的神色，鬼使神差的，秦韞道：“郡主可曾有心上人？”
魏華裳莫名其妙的轉身看著他：“怎麽突然問這個？”
“就是隨口問問。”秦韞雖是這麽說，卻眼也不眨的盯著魏華裳，等她的答案。
魏華裳不認為這個問題有什麽不好回答，所以坦然道：“沒有。”
秦韞唇角不自知的放松。
“沒有瞧得上的。”
秦韞一楞，擡頭看向魏華裳。
她說的很自然，很平和，並不覺得自己說的是多麽倨傲的言辭。
她是真的沒有瞧得上的。
秦韞唇角輕輕彎了彎：“偌大雲京，就無一人入郡主的眼？”
魏華裳陷入了沈思。
她以前沒有想過這個問題，少時，她整日與秦韞鬥智鬥勇，再大些，又要思考如何自保和保護父母，如何與父母團聚，如何保住魏家，再後來，籌謀的就越來越多，她從未考慮過兒女情長。
不過，就算真的考慮，偌大雲京，至少在她遇見過的人中，她確實沒有瞧得上眼的。
也不對，好像不完全是這樣。
魏華裳緩緩轉頭盯著秦韞。
眼前這個人，她是能瞧得上眼的，雖然很討厭。
還有文家世子，她也覺得不錯。
秦韞彎起的唇角緩緩繃直，心跳跟著漏了一瞬。
他問她可有人入她的眼，她看他作甚。
“這十幾年來，你占了我許多空閑時間，以至於我沒有多餘的閑情去相看。”魏華裳皺眉道：“你到底為什麽總要同我作對呢？”
前頭半句話讓秦韞驀地心跳加速，後頭半句又讓他緩緩地平靜了下來。
“不如我們打個商量，待此間事了我們便兩清，你別再找我麻煩行嗎？”魏華裳繼續道：“你覺得文時鈺如何？若那時他還未定親，或許可以相看相看。”
秦韞的心不僅平靜了，還徹底的沈了下去。
他面無表情的轉過頭，道：“他有心上人。”
原來，她看的上的是文時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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